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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忠献公琦行状熙宁八年八月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七、《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四八
韩姓出晋卿献子后,国于韩,秦灭韩,子孙分散,以国为氏。
案公所为家谱,推其先世功行爵里,至于八世有次序,曰:远祖居深州,为博陆人
八代祖朏为沂州司户参军,生洹,为登州录事参军
洹生全,为处士,老博陆
全生三子,曰乂宾,曰文操,曰存。
乂宾生定辞、昌辞,文操生隐辞、晦辞、审辞,存生正辞。
乂宾仕为成德军节度判官检校太子左庶子,兼御史中丞,以唐光启二年镇府立义坊之私第,以龙纪元年博野县蠡吾乡之北平原
其子昌辞为坡城县令,以天复二年三月终于真定,以天复三年七月蠡吾
晋天福二年祔夫人张氏,改葬赵州赞皇城之北马村,是为高祖
昌辞生一子璆,终广晋府永济县,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齐国公
夫人史氏,追封齐国夫人
始葬相州安阳县丰安村,则公曾祖也。
生公之皇祖构,仕本朝为太子中允、知康州,终于治所,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燕国公。
夫人李氏,深人嶬之女,晋相崧之犹子,追封燕国夫人
皇考国华,谏议大夫,卒建州,累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魏国公,为时劳臣,国史有传。
庆历五年安阳县新安村尹洙师鲁志其墓,今富郑公为神道碑,载公事业甚详。
夫人罗氏,谏议大夫延吉之女,邺王绍威之孙,追封魏国太夫人
公之所生母胡氏,蜀士人觉之女,追封秦国太夫人
五代祖以上皆葬蠡吾,惟高祖赞皇,由曾祖以下皆葬安阳,故公为相人。
公之八代祖以下遭乱,虽仕不显,而皆以儒学行义世其家。
皇祖有功有德,用不极其器,一时有识咸谓庆必在后。
公生泉州,将生,秦国有异梦,晨有释子,状异服怪,不知其所从来,忽诣门曰:「是间有奇儿,毋失护视」!
忽不见。
公既长,朴厚不浮,少嬉弄,视瞻步履端正而中甚敏,所学不用力而过人,性淳一无邪曲,孝于其母,悌事诸兄,皆不教而能。
天圣五年仁宗初临轩试进士,公二十岁,名在第二,授将作监丞同判淄州,侍秦国之官。
踰年,秦国亡,哀毁过礼。
服除,迁太子中允,又改太常丞集贤院,知左藏库,徙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
时高科多径去为显职,鲜肯勤吏事,公独视狱讼、决曲直,终日坐府舍不倦。
府君王博文固已奇之,曰:「志异常人,此大器也」。
度支判官,授太常博士
景祐三年,求外补,得知舒州
留不行,以右司谏供职。
劝上明得失,正朝廷纲纪,亲近忠直,放远邪佞。
时灾异数见,宰相非其才,参政事者喜言谑,望轻无所补。
或私名器,用之中书,事拥不决。
公屡上疏,数中书不法事,疏寝不报,则乞出疏示中书
御史台集百官会议,决正是非。
论既坚,卒罢执政四人者。
又言赏罚当从中书出,今数闻有内降,此章献明肃馀弊也,不可不止。
王曾、蔡齐、宋绶,当世名臣,宜大用。
上纳其说。
王沂公见公论事切直有本末,喜谓公曰:「比年台谏官多畏避为自安计,不则激发近名。
如君固不负所职,谏官宜若此」。
沂公天下正人,公得此益自信。
未几,同议雅乐,知胡瑗、阮逸、邓保信黍尺钟律之法出私见,乖戾古制,奏罢之,仍用王朴旧乐。
公为谏官三年,排斥权倖,数称进名臣杜衍、范仲淹等,补时政之阙七十馀疏,凡数百事,施用者十常七八。
朝廷宠其尽言,累欲用公知制诰,人以谓公,公曰:「吾乃以言责取利耶」?
议亦中寝。
右司郎中昭文馆直学士充接伴使。
解开封府举人,与三司同定茶法。
契丹正旦国信使,还朝,同三司省国用,转起居舍人知谏院宝元二年,擢知制诰知审刑院
益、利路岁饥,为体量安抚使,加三品服。
蜀地号富饶,产金帛纨锦,中州岁仰给,有司乘便刻取,赋徭烦重,诸郡设而买院收市上供物,不以其直。
公为轻减蠲除之,逐贪残不职吏,罢冗役七百六十人,为饘粥济饥人一百九十馀万。
人曰:「使者之来,更生我也」。
赵元昊初叛,兵锋锐甚,中国久不知战,人心颇恐,士大夫多避西行。
公使蜀,道潼、陕归,奏事便殿。
上问西兵形势,公具以所闻对。
上谓曰:「朕比忧乏人按边,卿其为朕往」。
陕西安抚使,趣上道,公勇欲自效,驰至延安,则羌已解围去。
士气沮伤,将吏往往移病求罢职,公辄选练材武,治战守器,慰安居人,收召豪杰,与之计议,檄诸郡守城郭,如河北,始设烽燧以候虏。
先是,大将刘平战北,或诬其叛去,遂锢守平妻子,具狱河中府
公力辩白释之,录战死者赙恤赏赠。
边臣皆劝范雍延州,朝廷以为不能,欲以赵振代。
公奏曰:「振粗勇,可使搏战,非谋议守边材。
愿留以观后效,无已则起范仲淹为可。
臣为国家忧,非私仲淹也。
若涉朋比,误陛下事,当族」。
庆人陈叔度等陈边防策,既而补官东南。
公奏曰:「忠义愤懑,为国献计,虽稍收用,乃置于僻左,实羁縻之,非所以开示诚意、来人才也」。
又奏罢率马令以宽民力,及裁处他利害甚悉,上益知可办大事。
康定元年五月,天子命公竦都护西师,开府永兴军,而以公为枢密直学士陕西经略安抚使同管勾都总管司事。
未几,遣学士晁宗悫入内都知守忠督出兵攻贼。
公曰:「如诏意为便,不则元昊聚兵出不意攻我,我仓卒赴敌,必败」。
合府争曰:「承平久不习战,羌寇暴起,今兵与将未训讲,其可深入客斗乎?
愿谨关塞以岁月平之」。
公所论不得用,使持奏还。
元昊镇戎军偏将刘继宗逆战,果不利,诏下切责,俾以进兵月日来上。
众复守旧议,公曰:「军事虽可择便宜行之,然大计亦不当固拒」。
乃划攻守二策,求中决。
公驰驿奏阙下,上许用攻策。
已而执政以为难,公不得已,独上章曰:「元昊窃数州之地,精兵不出五六万,馀皆妇女老弱,举族而行。
我四路之兵不为少,分戍数十城寨,彼聚而来故常众,我散故常寡,每遇每不敌,是以元昊能数胜。
今不究此失,乃待贼太过,以二十万重兵惴然坐守界濠,不敢与虏确,臣实痛之。
愿更命近臣观贼之隙,如不可不击,则愿不疑臣言」。
奏虽不下,知兵者以公说为然。
公往来塞下,勤苦忘寝食,期有以报上。
出按屯,至泾原,闻元昊乞和,公谕诸将曰:「无约而降者谋也,宜益备,不可懈弛」。
遽调兵瓦亭,兵未集,贼果钞山外。
公指图授诸将曰:「山间狭隘可守,过此必有伏。
或致师以怒我,为饵以诱我,皆无得辄出,待其归且惰也邀击之」。
裨将福、王仲保狃小胜,数违制度。
公遣府吏耿传就诘责,不从,则又檄福曰:「违节度,有功亦斩」。
任福犹进兵,遇伏,遂战死。
嫉公者乞置公大罪,后大帅使收馀兵,得檄衣带间,封上之。
安抚使王公尧臣亦以实奏,朝廷知罪在诸将,止左迁右司谏,以职知秦州
数月还旧官,仍进礼部郎中,兼秦陇凤翔阶成州路驻泊步军都总管、兼经略安抚、沿边招讨等使。
公在秦,增广州城,以保固东西京,招辑属户,益市诸羌马,讨杀生羌之钞边者,厉兵以待贼。
讫公去,秦贼不敢窥秦塞为盗。
庆历二年陕西四帅皆改观察使,公为秦州观察使,曰:「吾君忧边,臣子何可以择官」?
独不辞。
十月,迁谏议大夫,复为枢密直学士
十一月,充陕西四路沿边都总管经略安抚招讨等使,屯泾州
初,京师所遣戍兵,脆懦不习苦,贼常轻之,目曰东军,而士兵劲悍善战。
公奏增土兵以抗贼,而稍减屯戍,内实京师
又以笼竿城据冲要,乞建为德顺军,以蔽萧关鸣沙之道。
既任事久,岁补月完,甲械精坚,诸城皆有备,赏罚信于军中,将亦习斗,识形势,每出辄有功,勇气倍于初。
时公方建请于鄜、庆、渭三州各以土兵三万为一军,军虽别屯,而耳目相通为一,视虏所不备,互出捣之,破其和市,屠其种落,困挠其国。
因以招横山之人,度横山隳则,夏兵素弱,必不能我支矣。
下视兴、灵,穴中兔耳。
章既上,又与范公定谋益坚,而元昊黠贼,知不可敌,亦敛兵不敢辄近塞。
公与范公在兵间最久,两公名重一时,人心归之,乐为之用。
朝廷倚以为重,故天下称为「韩、范」。
仁宗知公久劳于外,遣使密谕旨曰:「卿孤立无人援荐,独朕知之,行召卿矣」。
明年春,与范公同召拜枢密副使
公自请捍边至五表,不听。
既至,与范公伸前议,同决策上前,期以兵覆元昊
夏国送欸,公谋不果用,范公每恨龃龉功不就,故作《阅古堂诗》叙其事,传于世。
边事虽欲讲解,元昊犹上书邀朝廷,其轻者欲自建元,为父子,呼兀卒,及我使与陪臣为列。
二府遽欲从之,公独谓不可许,数廷议,众尚不从。
公持之愈坚,故晏丞相至变色而起。
公守所见不易,卒杀其礼如公言。
仁宗以天下多事,急于求治,手诏宰相杜衍曰:「朕用韩琦、范仲淹、富弼,皆中外人望,有可施行,宜以时上之」。
又开天章阁赐坐,咨访急务。
公条九事,大略备西北、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抑侥倖、进有能、退不才、去冗食、慎入官;
继又献七事,议稍用而小人已侧目不安。
二府或合班奏事,公必尽言,事虽属中书,公亦对上指陈其实,同列尤不悦。
仁宗识之曰:「韩琦性直」。
苏舜钦坐会饮奏邸,言者欲因缘舜钦事以累一二执政,弹劾甚急,宦者操文符捕人送狱,士人为之纷骇。
公从容奏曰:「舜钦一醉饱之过,止可付有司治之,何至若是?
陛下圣德素仁厚,何尝为此耶」?
上悔见于色。
又近臣奏王益柔为傲歌,乞诛。
公因奏曰:「益柔少年狂语,何足深治?
天下大事固不少,近臣同国休戚,置此不言,而攻一王益柔,此其意有所在,不特为傲歌可见也」。
上悟,稍宽之。
富郑公安抚河北,还至都门,命守郓。
公奏曰:「朝廷闻北虏点兵,弼以忠义请行,事毕归奏,去京师咫尺,胸中筹策,不得一陈于陛下之前,乃责补闲郡,四方不闻其罪,曾无一人为弼言者,臣窃为陛下惜之」。
累上不报。
前此,陕西帅郑公戬以刘沪、董士廉城水洛泾原守将尹洙、狄青谓非便,诏辍其役。
会戬罢兼泾原路,二人犹城之,青欲斩以徇,不克。
戬论救于朝,朝廷薄、士廉罪。
公曰:「二人者实违诏尔,可无罪」?
列十事辨析。
后士廉与二人者诣阙讼,而柄臣为之左右,又属公与当时有名大臣改更天下敝事,侥倖者惮之。
故富公、杜公相继罢去,公亦恳求补外,除资政殿学士、知扬州,徙郓州,又知真定府,兼都总管
四年间连易三州,所至设条教、葺帑廪、治武库、劝农兴学,人人乐其恺悌,爱慕之如父母。
移知定州事,兼都总管、本路安抚使
定州久用武将,治兵不知法度,至于骄不可使。
明公镐引诸州兵甘陵,独定兵邀赏赉、出怨语,几欲噪城下。
公素闻其事,以为定兵不治将为乱。
既至,即用兵律裁之,察其横军中尤不可教者,捽首斩军门外。
士死国,赙赏其家,养其孤儿,使继衣廪。
恩威既信,则仿古兵法作方、圆、锐三阵,指授偏将,日月教习之。
由是定兵精劲齐一,号为可用,冠河朔
京师发龙猛卒戍保州,在道窃取人衣屦,或饮讫不与人直。
至定即留不遣,曰:「保州极塞,尝有叛者,岂可杂以骄兵戍之」?
易素教者数百人以往,而所留卒未踰月,亦皆就律,不敢复犯法。
一府裨佐如狄青辈,熟闻公平日语,见其施为,后亦皆为名将。
岁大歉,为法赈之,活饥人数百万。
诏书褒美,邻城旁路刺取其政以为法,视中山隐然为雄镇,声动虏中。
资政殿大学士礼部侍郎,又加观文殿大学士,俾公再任。
皇祐年,受武康军节度使、知并州,兼河东经略安抚使
入境,罢前帅所兴不急之役,奏逐怙势不法宦者廖诰然。
契丹吞蚀边地,公遣将苏安静抵境上,召酋豪与语曰:「尔移文尝借天池庙,则皆我地,何可得坏国信义,侵淫诋谰。
我,边臣也,为天子守此土,势必与尔辩」!
契丹理屈,遂归我冷泉村。
代州阳武寨,旧用黄嵬山麓为界,戎人侵不已。
公又遣安静堑地立石限之,自此不敢耕山上。
后公为枢密使,使人萧、吴湛来,以辞受馆伴使张昪曰:「南北地界多相冒,如黄嵬山则可,今已置不辩,愿后谨封略」。
欲勿受,公曰:「彼辞服矣,受之勿失。
异时或有地界为争端,此得以为据」。
受之。
祖宗朝潘美为帅,避寇钞为己累,令民内徙,空塞下不耕,号禁地,而忻、代州宁化火山军废田甚广。
欧阳公修尝奏乞耕之,为并帅沮挠,久不行。
公至,遣人行视曰:「此皆我腴田民居,若旧迹犹存。
今不耕,适留以资虏,后且皆为虏人有之矣」。
遂奏募弓箭手居之。
得户四千,垦地九千六百顷。
属城岁发防秋兵至河外,人病远饷。
公曰:「寇来可前知,奚防秋为」?
罢不复遣。
河东俗杂,羌夷用火葬。
公为买田封表,刻石著,使得葬于其中,人遂以焚尸为耻。
属疾,上旄节,乞守便郡,命以节度使相州
民遮留不得去,至发桥堑道,行六七驿,知不可留,乃还。
守相踰年,疾既愈,召为工部尚书三司使
上道,除枢密使
公以皇朝百馀年,祖宗以征伐平定中国,外临制四夷,机事归枢密府,文书藏于吏舍,朽蠹散亡为可惜,奏择吏整比纪次之。
多得三圣亲笔,见其神断及四方兵要根本,为六百八十卷,则制禄令、驿令,使有成法,三司吏不得复弄文移为稽,故赇赂自绝,迄今以为便。
请稍出内帑钱籴数百万实边备,建遣郝质、王庆民。
度藏才三族故地,命郭霭复城为丰州,与麟府相为羽翼,瞰契丹、夏国相通之道。
嘉祐三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中书习旧弊,每事必用例。
五房史操例在手,顾金钱惟意所出,去取所欲与一日举用之所不决,欲行或匿例不见。
公令删取五房例及刑房断例,除其冗谬不可用者,为纲目类次之,封縢谨掌,每用例必自阅。
自是人始知赏罚可否在宰相,五房史不得高下于其间。
又编中书机密知枢密院,举督天下吏职,严京师司察,不职者及贵臣挟持放纵,有罪无所贷,以惩废弛之风。
阴消宦者权,又议试补宗室外官、兴学校、变科举,别考五路贡士,虽不行,其后颇如其说。
公自为宰相,即与当时诸公同力一德,谋议制作,完备天下。
士所汲引,多正直有名,或忠厚可镇风俗,列侍从、备台谏,以公议用之,士莫自知出何人门下。
嘉祐四年,下吁享赦,事多便民者。
诸路举学行尤异,敦遣诣京师,馆于太学,试舍人院差使受官。
立柴氏后为崇义公,法《春秋》存亡国继绝之义。
择才臣诣四方,宽恤民力,籍户绝田租,为广惠仓以广赈恤,募耕、邓废田,劝课农作。
摹方书、赋药物以救疾病。
治最者久其任,以率吏课。
载定令敕,以省疑谳。
弛茶禁,以便东南之人,愚民得无陷大罪。
议者以谓近于三代之仁义,多公所论议施行。
六年八月,进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时朝廷闲暇,内外丰乐,百官有司各得其职,四民不失业,幼弱遂,老疾养,外夷宾服,天下称太平矣。
仁宗春秋高,继嗣未立,天下以为忧。
虽或有言者,而大臣莫敢为议首。
公数乘间奏乞选立皇子
他日复进曰:「国继嗣,天下社稷根本,天下元元之命系于此。
今不早定,日复一日,愚臣窃为寒心。
陛下置天下之民于仁寿安乐四十一年矣,惟万世之业,何可不虑!
臣备位冢宰,思所以报陛下,为无穷计,宜莫先此」。
上顾曰:「后宫一二欲就馆,卿其无亟」。
后诞育皆皇女。
一日,挟《孔光传》进对曰:「汉成帝立二十五年无继嗣,已议立帝弟之子定陶王皇太子
成帝中材常主,犹能之,以陛下之圣,何难于此哉!
太祖为天下长虑,福流至今,况宗子入继,则陛下真有子矣。
盛德大庆,传之万古,孰有踰陛下者?
惟陛下以太祖心,则无不可矣」。
仁宗感悟,始以英宗宗正寺
英宗力辞,宦官宫妾势未便,中外皆为危之。
公复启曰:「陛下属之以大任,而不肯当,盖其沉远详重,识虑有以过人,非有他也。
事犹豫不决,招谗慝、生变故。
且名未正则尚得以辞,名体一定,父子之分明,则浮议亦不得复摇矣」。
仁宗纳曰:「如此,则宜乘明堂大礼前亟立为皇子」。
乃召枢密大臣谕其事。
大臣或愕曰:「此大事,无遽」!
上顾曰:「朕意决矣」。
「诚如此,臣敢为天下贺」。
又召学士为诏书,学士亦请对,然后进稿。
英宗既为皇太子,尚坚卧。
公又奏曰:「今既为陛下子,何所间哉?
宫人就谕旨及本宫族属敦劝」。
上如其请,先帝始就庆宁宫。
仁宗弃天下,旦入预主大计,英宗皇帝位,宫门徐开,追百官班宣遗制,卫士坐甲,诸司幕庑下治丧,人情肃然,日至已午,市肆犹有未知者。
公性厚重,未尝名其功,其门人亲客或燕坐,从容语及立皇子定策事,必正色曰:「此仁宗神德圣断,为天下计,皇太后母道内助之力,朝廷有定议久矣,臣子何预焉」?
故一二大事,天下莫知其详。
仁宗皇帝山陵使,述仁宗遗意,省浮费,人不劳而办。
使还,累辞位,不许。
英宗初即位,感疾,公日至寝门,执丹剂跪进。
君臣相知,凡公所进,纳而不拒。
既退,则立帘下,以至诚大义上慰慈寿宫,镇压憸谗,委安内外。
英宗疾已,遂请日视朝前后殿素仗行,幸祈雨,幸宗室丧,以释众疑。
民望见车驾出,咸感涕相贺曰:「吾君貌类祖宗,真圣主也」。
慈寿宫闻之喜,即下手诏,辞预政。
提举修《仁宗实录》,仍进右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恳免凡六七上章,不得请,乃已。
又差兼枢密院事,公复上还相事。
英宗手诏曰:「卿有大德于朕,有大功于时,一旦无名谢事而去,岂不骇天下之耳目,而重朕之过乎?
其辅朕,使无忝先帝之命,则卿之终惠也」。
公顿首奉诏。
为南郊大礼使,祠事毕,恩封魏国公
公辞兼枢密院,朝廷从之。
濮安懿王英宗践祚,例当改封,英宗尤详慎,不欲遽。
既踰大祥,始诏两制议其礼。
两制谓当封大国,称皇伯,中书疑所生称皇伯无经据,又封爵须下诰,名之则未得其中。
事下三省再议。
英宗复诏罢之,而台谏官中书不已,尤指切欧阳公,至相率纳告身。
游说者煽助之,凡论议是中书者,目为邪佞,其势可畏,诸公莫不避匿自解。
公独谓人曰:「此中书事,皆共议,何可独罪欧阳公」?
士大夫叹其平直忠谅,不肯推谤以与人。
英宗所生,讫今为濮王,为仙游县,识者皆疑其非礼意。
公素陕西苦屯戍,馈饷颇艰,当得民兵以为助,因乞籍民为义勇。
二府难其事,谏官亦争之。
曰:「关辅民将惊骇亡去,愿以一身救二十万人死」。
二府以白上。
上曰:「河北有义勇乎」?
曰:「有」。
河东有义勇乎」?
曰:「有」。
「然则陕西奚为不可耶」?
论遂决。
至今关辅为便,人皆服上之言简而尽,而亦多公之守也。
贼寇大顺城,公言宜留岁赐,遣使诘其罪,大臣自文丞相悉以为不然,左右或举宝元康定之丧帅以动上意。
公曰:「军事须料彼此,今日禦戎之备大过昔时,且谅祚狂童,国人不附其势,何敢望元昊
诘之必服」。
大臣或私相语曰:「渠谓料敌,且观渠所料」。
公卒建议遣何次公往诘谅祚,逾月而次公还,以谅祚表闻。
英宗已卧疾,二府起居毕,公扣御榻曰:「谅祚表云何」?
英宗力疾,顾曰:「一如所料」。
及渐革,公亲奉手札授内侍高居简,命学士草制书,立今上为皇太子,别置东宫官属。
上即位柩前,以为英宗山陵使,加守司空侍中
王陶东宫官御史府中丞,意有所觖望,奏弹宰相不押常朝班。
公以宰相日奏事垂拱,退诣文德殿押常朝班,或已过辰正,则御史台放班,行之已数十年为故事。
愤不胜,乃诬诋,语涉不逊,谏官阴为协比。
上察其奸,罢言职,公亦遽乞补郡。
乃遣内侍张茂则赐手诏慰谕起之。
永厚复土,还朝,又以疾辞位,除镇安武胜节度使司徒侍中、判相州,赐第京师,擢其子忠彦为秘阁校理,迁其三子官。
公谓领两镇,近世所无有,力辞不拜,改淮南节度使,虚上相之位以待。
种谔以兵取绥州,纳降人嵬名山族帐数万人,谅祚将以兵报,西边皆警。
公往经略,授陕西安抚使,判永兴军
方行,夏人诱保安军守将杨定杀之以复怨。
既趋关中,知羌苦饥,又负罪,势可以困,奏绝其岁赐,选将厉兵,具餴糗器用,移师西指,为出讨计。
而谅祚死,秉常告哀谢罪,械送杀杨定者李宗贵、韩道喜以自赎。
时议多欲弃绥州,朝廷已屡促废。
公曰:「绥州要害,出贼胁下,已得之,何可废也?
宜增筑,畀属户大酋折继世、降羌嵬名山守之。
后虽不取,足以易地」。
未见听,则使府刘航驿奏。
后果用易塞门、安远故寨,不合,卒留为绥德城,险固可守,虏人常恨失之。
狂人尉仓等谋为乱,以术禽取戮之,不脱一人,宽其诖误。
又城喷保、据筚篥川、赴甘谷寨、拓秦川之塞,招引弓箭手居之,便宜泾原
叶燮会为《熙宁棚画图》付将吏,教以方略,张声援,屯兵扼贼路。
毕役,虏不敢犯,皆夺其地利,包属羌于其中,以固藩卫。
武事有序,则欲先收横山,渐取河南地,遂为大字檄,陈向背祸福,榜塞下,誊入虏,招横山之众。
而或者恐其有功,力沮坏之,乞退守乡郡,复判相州
其年河决,地大震,比震未止,民多饥馑流亡。
上遣贵近喻意,仍赐手诏,以为河北安抚使、判大名府
又以手札敕中书,叶济所画,无或格留。
公布宣朝廷恩意,给券赈米,本业之徙者半道而复。
时方推行常平法,公言:「朝廷下令,以百姓不足而兼并之家乘其急以邀倍息,故贷予以赈其阙,有合于先王散惠兴利之法。
今郡县欲收子钱,异意」。
遂与条例司章交上。
乞守徐州,不许。
初,法下,公曰:「某老臣也,义不敢默」。
及不听,晓官属亟奉行曰:「某一郡守也,其敢不如令」。
上留意河北事,诏问八条,公悉所见以对。
熙宁四年二月,改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尹,再任,辞,乃仍旧官。
六年,复请相。
既至之二年,告老至三四,甚恳。
每奏至,上必遣使宣谕。
契丹遣使言沿边地界,诏问策画。
公慨然曰:「君父遇我甚厚,有韫不言,是不忠也。
生平于常人犹不敢不尽,况吾君乎?
姑尽此心以报吾君。
事吾君之尽,则所以报先帝也。
吾宁以言得罪,犹愈于老疾濒死之年以不言负天下责」。
遂条上数千言。
既又力谢事,上加恩慰抚。
八年,复改永兴军节度使、行京兆尹,不从其所请,而公已疾革矣。
六月二十三日,大星堕于州昼锦堂侧,枥马皆躣,郡惊相语,家人不敢以告。
公素明性理,虽笃,安卧不乱,以其月二十四日终于州治之正寝。
公器量过人,性浑厚,不为田畛峭壁巉堑,功盖天下,位冠人臣,不见其喜;
任莫大之责,蹈不测之祸,身危于累卵,不见其忧,怡然未尝为事物迁动。
平生无伪饰,其语言、其行事,进立于朝,与士大夫语,退息于室,与家人言,一出于诚。
人或从公数十年,记公言行,相与反复考究,表里皆合,无一不相应。
其所措置规模,宏大高远,外视如甚略,已而详观之,中则细故微物,莫不各有区处,故有志必成。
当其为学士帅边,年未三十,天下已称为韩公而不名。
及典枢密名益重山东大儒石介尝为《庆历圣德诗》,谓可属大事,重厚如勃,世不以其言为过。
后屡当大事,系安危,而有言于上,无不信者,由公素望信于人主、著于天下也。
平居与人接,礼下之,问劳慰存,气语和易。
容人过失,不以为己忤,小大无所较计。
及朝廷事,则守其所当争,极于义理而后止,毅然不夺。
喜用有名之士,或不识其面,既用之,其人亦不自知所进荐也。
不私所亲以官,而怨家仇人其才果可用,必用之。
扬州日,转运使李参沮州事;
陕西尝救有罪将李纬宽之,而子师中不知,犹讼于朝;
孙沔御史,以西事诋公甚力,及为宰相,悉置不报,显进之。
三人者皆愧悔深自恨。
重恩义,好乐士大夫,奖与后进。
赒人之急,视用财物如瓦砾糠粺,不以慁其意。
既立则捐己服用玩好,或脱取家人簪珥与之,士归趋之无远近。
公不厌疏戚,及交旧之孙子寒寠无所托以为生者,常十数家。
少善尹师鲁师鲁亡,割俸俾其家,为直其冤于朝,仍奏录其子。
合宗族百口,衣食均等无所异。
嫁孤女十馀人,养育诸侄,比于己子。
所得恩例先及旁族,逮其终,子有褐衣未命者。
追孝祖考,恨不及养奉,茔域甚厚。
自五世祖冢皆访得之,买田其旁,植梧槚,召人守视之。
贵显五十年,身为将相,累更大赐予,及其殁也,卒无羡钱,室无奇玩,赖天子赐金帛、官出葬资,丧事得以无乏。
姿貌英特,须髯,骨骼清耸,眉目森秀,图绘传天下,人以谓如高山大岳,望之气象雄杰,而包蓄细微,普施雷雨,藏匿宝怪,盖自然也。
每朝服冠盖而出,民老幼倚舂弛担,辄夹路观,伫立咨嗟。
时家居,虽祁寒、盛暑、倦剧、对僮使,亦摄衣危坐无怠容。
遇事遽卒而意不乱,冗剧而才有馀。
万兵侍帐,百吏绕前,处之安静裕如也,已而剖决,皆就条理。
勤于吏职,簿书文檄,检察研核,莫不躬亲。
左右或曰:「公位重,年耆艾,功名如此,朝廷赐守乡郡以养安,幸无亲小事」。
公曰:「己惮劳烦,吏民当有受弊者。
且俸禄日万钱,不事事,吾何安哉」?
公尤知命,每诫其子曰:「穷达祸福固有定分,枉道以求之,徒丧所志,慎守勿为也。
余以孤忠自信,未尝有因缘凭藉,而每遭人主为知己。
今忝三公,所恃者公道与神明而已矣,焉可诬哉」!
其自守如此。
所亲重范文正公、今富郑公最笃,及论事于上前,系国家利害,各正色辨折,不相借假,退不失其欢。
公既解相印,今仆射王丞相素负天下重名,少许可,尝遗公书,谓过周勃、霍光、姚崇、宋璟。
又曰:「为古人所未尝任,大臣所不敢」。
天下以为名言。
欧阳文忠公亦曰:「进退之际,从容有馀,德业两全,谤谗自止,过周公远矣」。
当时所降制书,亦多以伊周、裴度拟公焉。
所历诸大镇,皆有遗爱,人皆画像事之,独魏人于生祠为塑像,岁时瞻奠,比狄梁公
戎狄尤畏公名,凡使契丹及来使者,必问:「韩侍中安否?
今何在」?
子忠彦使幕北,虏主问左右:「孰尝屡使南朝,识韩侍中
忠彦貌类父否」?
或对曰:「颇类」。
乃即燕坐,命画工图之而去。
馆伴杨兴宗遽以此告忠彦
北门为聘使道,旧与京尹书皆押字不名。
及公留守,则名于书。
副使禹锡仍喻来曰:「以侍中在此,故特名」。
及公去魏,后留守引前比欲得其名,数彊之,卒不可。
每南来涉临界,即诫其下曰:「此韩侍中境,无多须索也」。
天姿简俭,于图画博奕,凡声伎之娱无所嗜,独喜观书史,昼夜不倦,记览博洽
所为文章,明白简重有气,如仁宗、英宗哀册文,诸应制及辩论碑志,天下传爱之。
馀暇学翰墨,得颜鲁公楷法。
家聚书万馀卷,悉经签题点勘,列屋贮之,目曰:「万籍堂」。
所著《安阳籍类》五十卷、《二府忠议》五卷、《谏垣存稿》三卷、《陕西奏议》二十卷,手编《家传集》六十卷,藏于家,馀未及纪次,残稿尚多。
夫人崔氏,工部侍郎立之女,先公而亡,累封魏国夫人
六男:长忠彦秘书丞秘阁校理
端彦大理寺丞
次良彦,秘书省校书郎,早卒;
次纯彦、粹彦,并大理评事
次喜彦,幼未仕。
女子五人:长适大理寺丞王景修,三人不育,次在室。
孙六人,曰治,大理评事
曰戢,太常寺太祝
曰澡、曰洽、曰浩、曰诚,并幼。
礼官李清臣曰:清臣少亲魏国韩公,颇闻其终始大略行事如前。
公之讣至也,天子即日下诏,以公配享英宗庭。
又命清臣中牟器币驰驿祭,及使者赙金帛,贵臣往还护葬事,相错道中,道路皆叹息感恸。
祭事毕,清臣又以私礼哭其堂,入吊其孤,则北方父老,亦有远千里来哭庭下者。
及还朝,士大夫相问讯,亦莫不嗟惨见于色。
暨趋太常太常僚吏皆曰:七月癸酉,上为公素服哭菀,举音过常数,左右皆助恻惨,恩章追悼如此。
清臣又尝窃读其家所被诰,乃真赠尚书令,不为兼官以赠,于人臣贵莫比此,独自韩公始,虽太宗褒赠赵韩王普,亦不能过也。
退而思曰,上仁圣,顾念耆老恩礼至矣,然非公其孰宜之!
公尝为宰相十年,仁宗待遇冠群臣,委之以政,而天下不见其有所专也。
天下莫不遂其生,鼓舞歌颂一德,而不知其功出宰相也。
及履艰危、定策奉诏之臣,立皇子皇太子者各一,受遗诏、立天子者再,尊宗庙、强社稷,功及生人,而进退从容,不见有颜色之异也。
当其可忧,人莫不忧,朝廷以公为安危,人情视公为去就,公于是时一却足,大事倾动矣。
公屹然山立,决大疑,解大忧,天下卒无事。
今天子纂绍皇统,以文武仁孝惠养天下,日问安进膳,两宫康乐
虽祖宗贶施,天地降福,圣德集于上躬,然考其功绪基源,则定策之臣功为大。
故曰:恩礼于公为宜。
清臣所摭皆实,敢以告史氏,以上尚书省,移于太常
谨状。
熙宁八年八月日,宣德郎、守太常寺、充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李清臣状。
冯熙载尚书左丞政和八年九月庚寅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一、《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二
文昌总理治官,丞辖纲纪台事。
用助宰揆,实班辅臣。
图任惟艰,畴咨在列。
式序厥位,我得其人。
具官冯熙载才高而行醇,器博而用大。
自得渊源之学,发为体要之文。
践历禁涂,旋以忧而去职;
仅终礼制,比趋召而还朝。
草再视于北门,旨密承于东閤
眷惟尔德,匪特翰苑之才;
蔽自朕心,擢处肃机之地。
入则陪三省以论大政,出则纠六官而董庶工。
惟修举元丰宪章,率由群后;
绍述神考政事,允升大猷
遹观厥成,同底于道。
次韵谢朓直中书省诗寄冯彦为 北宋 · 李彭
 押养韵
泰阶就平夷,风轨肃恢敞。
内枢方畅谋,吴岫俄矫掌。
富贵践危机,纷华婴世网。
诸生经济心,缓带赤霄上。
黄金买蛾眉,歌台争暖响。
未闻舜九官,卖友变俯仰。
重瞳垂衣裳,阊阖映荡荡。
均劳当赐环,看公被嘉赏。
高宗御批陈思恭奏劄跋1204年1月2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平园续稿》卷六、《益公题跋》卷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建炎己酉七月朔高宗金陵平寇前将军范琼跋扈伏诛。
河北制置使时,王彦聚兵太行,黥其面曰「誓杀金贼,不负赵王」,号八字军尝统之。
至是彦为御营使司统制,诏以此军归,又分馀兵四千七百人付神武军统制思恭
思恭韩世忠部曲,是春苗、刘反,自平江从世忠勤王有劳。
既得兵,乞衣甲。
御批依奏,下有御押。
岁久纸敝,臣偶得之,亟加池饰。
嘉泰甲子正月丙寅,前史官臣周某谨记。
黄吏部墓志铭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三、《横浦先生文集》卷二○
政和中福唐黄先生杭州教官,余时居乡校为诸生,实在先生座下。
其为人气貌庄重,资性宽仁,望其容,俨然有不可犯之色;
听其言,周旋勤恳,循循然进人于善,余甚敬之。
先生秩满,不相见凡二十年,每思天下士大夫为善人君子者,先生未尝不经余心。
绍兴八年,余忝为礼部侍郎先生时为吏部郎官,间相过,仁心义色肃然郁然,如昔日也。
一日,先生见过,喑不吐一辞,若有不相悦者,余避席前曰:「先生无恙否?
若有忧色,何也」?
先生曰:「吾何忧哉!
吾闻子一事,为子忧耳」。
余惊起曰:「所闻者何事?
愿请教」。
曰:「某文字,公岂当作耶」?
余对曰:「实不曾作」。
先生曰:「是公职事,如何不作」?
余曰:「朝廷不以见委,某亦不问也」。
先生微笑曰:「如此则吾心无忧矣」。
遂大笑而去。
少顷,送茶一銙、橄榄十颗来,曰:「适所云果不曾作,某甚喜。
偶家信到,有此二物,辄为一笑」。
余感激之甚,曰:「使师友人人如黄先生,日在吾左右前后,切磋琢磨,吾何忧不为善人君子哉」!
呜呼!
余今老且病,悠悠度日,不教不学,先生亡矣,余晚节末路,于何考德而问业乎?
余所以悲也。
以余所已知,溯余所未知,以先生所已试,溯先生所未试,使天假之年,必将任重致远,卓然为有宋名臣。
惜乎终于郎官而死也,言之使人泣涕。
绍兴戊寅九月七日先生之子浚以其宗人右司员外郎黄祖舜状其行实来请铭,云:先生讳圭字元功
曾祖植,曾祖母陈氏。
祖鄟,祖母陈氏。
父臻,累赠奉议郎
母徐氏,累赠安人
自上世居福州永福新丰里白面村,举乡无儒冠者,祖母每陋其俗,一日慨然有孟母择邻之意,谋去故居,遂徙候官赤岸家焉。
先生皇考因得挟策从人。
既长,读书为文,能吟五七字律诗,恂恂岂弟,乡人称其长者。
生三子,皆登进士第
先生其长也,年十九从司业李骘学,未半岁超越流辈。
奇之,间语先生曰:「如子材器,异日当为闻人,一第何足道也」。
暨游乡校,籍籍有声。
崇宁贡于辟雍,升补太学内舍,与诸生群试,屡居甲乙。
三舍法:诸生每岁以季试优劣为考察,有上中下之别,而上舍亦分为三等,内舍生入二上者,即赐第,谓之释褐。
先生政和元年校试已在选中,偶有旨,皆赴明年殿试,复中乙科,注官为襄州司理参军,旋为衢州州学教授
三衢士多俊秀,先生训导启发之甚至,一时中第者独多于二浙。
中书侍郎冯公熙载、尚书毛公友衢人,贤先生之为,共荐延之。
终更循从政郎,除杭州州学教授
其教人如在三衢时,士皆励志于学,自是生徒相继取巍科,如沈待制晦、舍人凌景
会三舍法罢,先生亦以溢员解去,从辟为盐官县
先是方腊窃发于睦州,攻掠旁郡,贼平,新复郡邑给复二年,并住卖盐,盐官亦预其数。
后盐法复行,适当岁饥,为令者务趣办以为己功,訹令人户请买,寻责其价,急于星火。
帅府知其扰,改以属先生先生曰:「急疲民以悦上官,吾何能为」。
于是尽呼邑之父老,告谕之曰:「有司恃此以供公上,固不可蠲。
吾将宽若程督,免若追胥,若曹亦乐输耶」?
邑人皆曰:「戴公之德,敢不赴期」?
踰月而办。
秩满,荐者应格,改宣教郎,除汾州、卫教授,皆以亲老地远,不能赴。
庙堂有知先生者,欲以为卫尉寺丞先生语于朝曰:「寺监丞簿,乃异日晋用之资地。
第偏亲垂白,若得一官稍近乡闾,不废甘旨之奉,乃所愿也」。
当路善先生语诚,即除福建路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官居富沙,仍就次见。
时仲弟琳为邵武军司户参军,相距数舍,板舆往来,颇尽亲欢。
丁外艰,既除而仲弟亡,遂无仕进意。
亲旧敦晓之,勉强造朝。
中书舍人林公遹、礼部侍郎李公正民交荐之,除主管官告院,改大理寺丞
绍兴四年之任,在官二年,擢监察御史
未数月,除刑部郎明年吏部
九年四月十四日,以疾终于行在之官舍,享年若干,积官至左朝请郎
十年八月壬申朔,葬于报恩寺山先茔之西。
妻蔡氏,封安人
子浚右承务郎、新知兴化军仙游县
女适进士陈寿隆
先生天性纯孝,于兄弟尤笃友爱,平居一日不相面,则惘然若有所失。
其仕进不屑就,不苟合,亦不为崖异之行。
官杭日,外台有缘宦寺进者欲荐先生先生曰:「固愿出门下。
今举状幸已满员,乞回此以录寒士」。
虽辞之甚力,然其言婉逊,亦未尝以语人。
公嗜学不倦,自登第以至践历台省,无一日废书,上自诸经,下至诸子百家之言,无不研究,󲦤绅称其博洽
尝谓季弟琇曰:「《大学》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吾兄弟素习《礼经》,盍佩而行之」!
平昔所寓,必大书「诚意正心」四字于座右,以效古人盘盂几杖之戒。
此皆黄公状其行也。
先生重于义而轻于利,其在吏部也,时中执法与之相好,使所亲语之曰:「将屈公再入台中,如何」?
先生正色对之曰:「起居中丞,某人小人也,乃班从官首;
某人小人也,乃班庶官首。
中丞日造庭中,见此二人,污人眼目,乱吾风教,败人名节,如何不击去,如某辈安用」!
呜呼!
使先生不死,其排斥小人,保护君子无疑矣。
先生于朋友无不尽其欢心,平居暇日,婆娑嬉游,笑谈戏剧,若将无不可者。
及朋友微有害理,则正色斥之,使人心寒而股慄,故人皆乐其诚而畏其正。
余知先生自谓不后于黄右司,铭其可辞耶?
铭曰:
和而克庄,严而靡忒。
君子之容,君子之德。
吁嗟先生,为百世则。
保和殿曲燕记宣和元年九月 北宋 · 蔡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六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宣和元年九月十二日,皇帝诏臣蔡京、臣王黼、臣燕王俣、臣越王偲、臣嘉王楷、臣童贯、臣嗣濮王仲忽、臣冯熙载、臣蔡攸保和殿,臣蔡鯈、臣蔡翛、臣蔡鞗、臣蔡行、臣蔡徽、臣蔡术侍,赐食文字库。
于是由临华殿门入,侍班曲水,朝于玉华殿。
上步至西曲水,循𨢬醾架,至太宁阁,登层峦、林霄、骞凤、垂云亭,景物如前,林木蔽荫如胜,始至保和
殿三楹,楹七十架,两挟阁,无䌽绘饰侈。
落成于八月,而高竹崇,已森然蓊郁。
中楹置御榻,东西二间列宝玩与古鼎彝器、玉芝。
左挟閤曰妙有,设古今儒书、史子楮墨。
右曰宣道,道家金匮玉笈之书,与神霄诸天隐文。
上御步前行至稽古阁,有宣王石鼓。
历邃古、尚古、鉴古、作古、传古、博古、秘古诸阁,藏祖宗训谟,与夏商周尊、彝、鼎、鬲、爵、斝、卣、敦、盘、盂,汉晋隋唐书画,多不知识,骇见,上亲指示,为言其概。
因指阁内:「此藏卿表章字札无遗者」。
命开匮,匮有朱隔,隔内置小匣,匣内覆以缯绮,得臣所书撰《淑妃刘氏制》。
臣进曰:「札恶文鄙,不谓袭藏如此,念无以称报」。
顿首谢。
玉林轩,过宣和殿、列岫轩、天真阁、凝德殿。
殿之东,崇岩峭壁高百尺,林壑茂密,倍于昔见。
过翘翠、燕处诸阁,赐茶全真殿。
上亲御击注,汤出乳花盈面。
臣等惶恐前曰:「陛下略君臣夷等,为臣下烹调,震悸惶怖,岂敢啜」?
顿首拜。
上曰:「可少休」。
乃出瑶林殿。
中使冯皓传旨留题殿壁,喻臣笔墨已具。
乃题曰:「琼瑶错落密成林,交加午有阴。
恩许尘凡时纵步,不知身在五云深」。
顷之就坐,女童乐作。
坐间,赐荔子黄橙金柑,相间布列前后。
命邓文诰剖分赐。
酒五行,再休许,至玉真轩。
轩在保和西南庑,即安妃妆閤。
命使传旨曰:「雅燕酒酣添逸兴,玉真轩内看安妃」。
诏臣赓补成篇。
臣即题曰:「保和新殿丽辉,诏许尘凡到绮闱」。
方是时,人自谓得见妃矣,既而但画像挂西垣
臣即以诗谢,奏曰:「玉真轩槛暖如,只见丹青未有人。
月里常娥终有恨,鉴中姑射未应真」。
须臾,中使召臣至玉华閤,上手持诗曰:「因卿有诗,况姻家,自当见」。
臣曰:「顷缘葭莩,已得拜望,故敢以诗请」。
上大笑。
妃素妆,无珠玉饰,绰约若仙子。
臣前进再拜叙谢,妃答拜,臣又拜。
妃命左右掖起。
上手持大觥酌酒命妃曰:「可劝太师」。
臣奏曰:「礼无不报,不审酬酢可否」?
于是持瓶注酒,授使以进。
再坐,彻女童,去羯鼓,御侍奏细乐,作《兰陵王》、《扬州散》古调。
酬劝交错,上顾群臣曰:「桂子三秋七里香」。
七里香,桂子名也。
顷许对曰:「麦云九夏两歧秀」。
曰:「鸡舌五年千岁」。
臣曰:「菊英九日万龄黄」。
乃赓载歌曰:「君臣燕衎升平际,属句论文乐未央」。
臣奏曰:「陛下乐与人同,不间高卑。
日且暮,久勤圣躬,不敢安」。
上曰:「不醉无归」。
更劝迭进,酒行无算。
上忽忆绍圣春宴口号二句,问曰:「卿所作否?
馀句云何」?
臣曰:「臣所进诗,岁久不记」。
上曰:「朕是时以疾告假,哲宗召至宣和西閤,问所告假者,对曰:『臣有负薪之疾,不果预需云之燕』。
哲宗曰:『蔡承旨有佳句曰:红蜡青烟寒食后,翠华黄屋太微间。
不可不赴』。
上曰:『臣敢不力疾遵奉』。
是日待漏东华,哲宗已遣使询来否。
语罢,命郝随持杯以劝,凡三酬,大醉,免谢扶出」。
因沉吟曰:「记上下句有曰『集英班』者」。
继而曰:「牙牌晓奏集英班,日照云龙下九关。
红蜡青烟寒食后,翠华黄屋太微间」。
继又曰:「三天乐奏三春曲,万岁声连万岁山
欲识君臣同乐意,天威咫尺不违颜」。
臣顿首谢曰:「臣操笔注思,于今二十年。
陛下语及,方省髣髴,然不记一字。
陛下藩邸已知臣,盖非今日,岂荣幸」!
再拜谢。
上轮指曰:「二十四年矣」。
左右皆大惊,非圣人孰与夫此!
臣又谢曰:「臣被知藩邸,受眷绍圣,两朝遭遇,臣驽下衰老,无毫发称报」。
上曰:「屡见哲宗道卿但为章惇辈沮忌,不及用。
朕时年八岁,垂髻侍侧。
一日,哲宗凝虑,默若有所思,问曰:『大臣以谓不当绍述,朕深疑之』。
奏曰:『臣闻子绍父业,不当问人,何疑之有』?
哲宗骇曰:『是儿有大志如此』!
由是刘挚、吕大防相继斥逐,绍述自此始」。
臣奏曰:「陛下曲燕御酒,乐欣交通,而追惟哲宗付托与绍述之始,孝友笃于诚心,非特臣之幸,社稷天下之幸」!
因再拜贺,已下皆再拜。
上又曰:「尝记合食与卿否」?
臣谢曰:「是时大礼禁严,厨饔不得入,贸食端邸。
蒙陛下赐之,臣被遇自兹,终身不敢忘」。
又曰:「崇政殿试,卿在西幕详定。
时因入,持扇求书,得二诗,皆杜甫所作诗,曰:『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座引朝仪。
香飘合殿春风转,花覆千官淑景移』。
又:『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
臣曰:「崇宁初蒙宣谕,扇犹在」。
上曰:「今尚在也」。
臣曰:「自古人臣遭遇,或以一能一技见知当时,名显后世。
臣章句片言,二十年前已蒙收录,崇宁以来,被遇若此。
君臣千载,盖非一日。
君之施厚,臣之报丰。
臣无尺寸,孤负恩纪,但知感涕」。
上曰:「卿可以安矣」。
臣又奏曰:「乐奏缤纷,酒觞交错,方事燕饮,上及继述,下及故老,若朋友相与衔杯酒,接慇勤之欢,道旧论新。
顾臣何足以当?
臣请序其事以示后世,知今日燕乐,非酒食而已」。
夜漏已二鼓五筹,众前奏丐罢,始退。
十三日,臣(《挥麈馀话》卷一。又见《九朝编年备要》卷二八,《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三一。)
至:原无,据右引补。
彦为措置杀捉王辟郭守忠贼马收复归州了当等立功转承节郎换给制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九、《紫微集》卷一三
敕具官某:顷以捕贼有劳,升秩武列。
有司按状,申锡命书。
其祗服无怠!
可。
彦为番人赍到文字要寿春府投拜众官等不肯顺番死守府城并转一官选人比类循右修职郎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九、《紫微集》卷一三
向者强寇传檄寿春,尔等守义一心,有死无二。
忠壮之节,宜用褒劝。
进官一列,以示恩荣。
尚皆勉之,益图称效。
朱之彦为应副大军粮草循一资又为措置良家子弟籍为义士五万馀人特改宣教郎换给制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五、《紫微集》卷一九
尔顷为令,馈军无乏,又能纠集义旅,助宣兵威,宜有褒嘉,以示劝奖。
祗服明命,无替厥勤。
与叶永卿吴唐卿得之李深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六、《白鹿书院志》卷二
某还家,方幸休息,得以辑理旧书,忽被恩除,不胜忧惧。
初欲力辞,又闻彼道荐饥,已有流移户口,恐辞或不免,而失可为之时,遂不免申奏对之请。
更旬日间,必有进止之命。
若得罢遣,且守东冈之陂,即大幸也。
除职初不敢辞,但以赈济四家未被赏,因此为伸理耳。
闻彼又苦饥,想不至如去年之甚。
然在今日,处置当倍费力也。
深甫所喻减税事,不知后来如何?
某若得对,当且乞减徐守所增中上等税钱。
此数不多,当必可得。
其它恐亦难料理也。
白鹿田已就绪,甚善。
又闻今侯能枉驾临之,尤幸。
伯起彦为况如何?
闻永卿诸公亦尝入山观书,遐想山林之胜,它处真未易得,令人怅然兴怀也。
但闻或者乃欲画某形象置之其间,令人骇然。
不知谁实为此?
向欲作李宾客、李九经及三先生祠于其间,以未有大成殿,遂不敢议。
今乃遽然如此,于义殊不安。
而诸人所以相期者乃复如是之浅,尤非区区之所望也。
幸以此示诸人,亟为毁撤为佳。
不然,须别作区处也。
舜㢸所云白鹿之说,当时亦谩及之,岂有辄敢号令州郡之理?
渠自张皇,亦不晓事之过也。
白鹿买田闻已就绪,吴丈又许买牛,此尤永远之利也。
诸事更赖众贤左右维持之,其必有济矣。
朱守书来,示及新编图经,乃知其郡政从容,绰有馀力如此。
大凡区区向所欲为而不暇者,今皆备矣。
又承喻及禁止白鹿葬地一节,尤快人意。
但不知曾追毁其买契否?
不尔,恐尚有后患也。
白鹿知亦尝一到,甚善甚善。
每念畴昔相与登临游从之乐,未尝不发于梦寐。
然亦恨当时所以相切磋者犹有所未尽也。
张广文别后遽至此,深可悲悼。
某或得至浙东,亦遣人视其家也。
永卿所喻可欲之说恐不然。
但以《诗》所谓「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者观之,则知欲恶之正固有不易之定理矣。
彼以所当恶者为所当欲,岂其性情之本然者哉?
《孟子集注》近方修得一过,未及再看。
更俟少定,写得别本,即附去。
然大凡读书,且徐读正文,虚心涵泳,切己省察,亦当自见大体意味,其间曲折,却续求之未晚也。
唐卿比来为况如何?
书来,不及菖蒲平安之报,何耶?
去岁灾蹇异常,病既日侵,秋间又哭一女,悲伤无聊,屡至危殆。
忽蒙除用,恳祠未获,近乃见次,又已有奏事之命,不免遣人复申前请。
行一月矣,至今未还,不知事竟如何。
或不得已,即须到彼面恳力辞,庶几可脱。
江西决是不成行也。
向承录示药方,极感留念。
今脚气已渐轻,秘结却变成滑泄矣。
大率气血渐衰,自是如此也。
《启蒙》近复修改一两处未毕,俟印得即奉寄。
《易》之象数初甚简易,今人不得其说,遂至支离,使人不晓,反遂诋以为淫巫瞽史之学,其亦误矣。
及老堂赋(为长彦侄作。寿堂,盖长彦为继母作也。)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九九、《永乐大典》卷七二三八
孝为人之本兮,惟仁为寿之基。
念斯堂之作兮,盖荣亲而名之。
人孰不事其亲兮,事继母为尤难。
喟顾威之一忿兮,死愧闵生之三单。
繄敬臣之进粥兮,曾不知过庭之泉寒。
寥寥相望数百祀兮,史炳炳其若丹。
换骨灵砂,化铁成金。
噫嘻孝子,化虎为仁。
封人之锡类兮,举颍谷以皆纯。
安丰之至行兮,亦绍美而钟醇。
吾苟未𡏖然兮,尚或题于斯人。
宋故李公侍郎墓表(并序熙宁五年八月丙戌 宋 · 姜潜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一、《岱览》卷二九、乾隆《泰安府志》卷二七、乾隆《泰安县志》卷三、民国《泰安县志》卷一二
天子以士大夫之贤,繇通籍于朝之上,其先不及以禄养,又不得序官列爵于位者,偕因国家有事于天地宗庙,咸追赐以官,又累而上之于高显
朝廷礼士大夫可谓厚矣,欲使为人后者,深思先世所以教养之德,大君所以宠锡之命,以感激臣子忠孝之心也如此。
泰山有笃行君子曰李公焉,以其子贵,追赠厥官,累之至于尚书兵部侍郎
公之嗣穆具其行谍志实而来请于潜曰:「先子虽以嘉祐丁酉既克葬于奉高,有铭已纳于圹中,兹见于后世。
又思得子之言,实之以文,表显于墓道,然后为不朽。
以穆尝学经于君之先大夫,知先子之行宜熟」。
潜闻而嘉之。
夫士人之孝,生而能养志,没而能尽礼,又能徒步起家,有位于朝,使其先君获受美官。
既已为之志,而又为未足以光昭令德,复欲著懿实以表之。
然则,君之事亲,兹亦至矣。
谨按公讳忠信,字□□
七世之祖尝家于营邱,后之从仕于兖,又为兖人,所居偕以望族称。
越三世,庭生评,评生公
公实讳庭之孙而讳评之子也。
公姿制朴茂,襟量闳博,□□而行洁,气完而节固,行己治家,动可仪法。
通五经,尤长于《诗》、《礼》。
州郡再贡,试于礼部,不中,遂晦迹含光,耽乐畎亩,亲执耕耨于泰山之阳。
有良田百□,岁入丰羡,供伏臈外,悉以周族人之不能自存与其邻里乡党之匮乏者,至于竭尽,曾不之顾,鲁人尤以此义之。
公既老,遂付家事于子孙,日惟放意于琴棋杯酒间,怡然得林泉逍遥物外之趣,而君子所谓自足者也。
天圣三年七月二十九日感疾终于家,享年七十有一。
夫人魏氏,后公五年而亡。
生□□子,六女,女偕得令族以归。
男之长曰程,次曰稹,次曰惟庆,季则穆也。
穆以明经取高第,用材业进,所至称治。
当世名臣以吏能荐诸朝者凡四十人,三建使者节,四治剧郡,今为尚书司勋郎中
孙十一人:文逸、文奭、宗谅、宗咏偕惟庆之子也,宿、宏、寿、师彦、公彦、淳彦、宗彦偕穆之子也。
宿、宏早世,宏尝为试校书郎矣,寿前任江阴军判官
师彦、公彦为太庙斋郎
悉用司勋君之世赏也。
曰子若孙,循守公之法度,孝谨善继,知□以谓李氏之后其未可量也。
古人有言曰:「善恶之报,不在其身,则在子孙」。
岂李公之谓邪?
公之善庆,固知其远矣。
姑立表以迟焉,乃为之辞曰:
玉之在石兮含华蕴光,木之秀林兮怀材抱良。
君子积行兮不及发扬,身虽弗遇兮后世克昌。
有子承考兮贵而为郎,孙之众多兮益芳。
漏泉之泽兮有德以当,佳城永閟兮千古所藏。
贵名之起兮孰可较量,泰山之高兮沇水之长。
愿言来裔兮继之勿忘,次诗以实兮表之墓傍。
朝奉郎、守尚书水部员外郎、监在京西染院轻车都尉、赐绯鱼袋郭槩书。
承务郎、前行嘉州平羌县主簿事赵伯起篆额。
大宋熙宁五年岁次壬子八月丁丑朔丙戌日建。
按:《金石续编》卷一五,石刻史料新编本。
送杨该下第序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六、《苏魏公文集》卷六七
取士之柄,不专于有司旧矣。
今天下之为士而进取者以万计,为有司者既不得素专其任,而与察其能否也。
一旦当大比间,则杂遝群至,有司持尺度,糊其名以较其一日之艺,茍用其言合规矩、无甚高论者谓之中程,乃留以充选焉。
虽其素所弗能,有司岂得而知之耶?
士或恃卓越之才,不能委曲以尽一日之试,小有疵累,则以尺度去之。
是昔之所恃者,有司亦不得而采之也。
夫有司所恃取士之柄不专若是,将以罄天下之真儒实廉而举之,不亦戾乎?
虽然,任其责者岂不欲进贤者而退不能者耶?
而所取者非必尽贤,所去者非必尽不能,何耶?
拘于尺度而不得素专其任,以与察其能否之谓也。
夫璠玙璗璆,世皆知其为难得之货,非賨石瓦砾比也。
及混而置之,使皆能知其为宝者辨而异之,则真伪几判焉。
虽其疵衅,不足为累也。
异于是者,必求其浑然无瑕慝,乃以为真,如此物之果真者鲜不弃矣。
又不幸而以璠璆为瓦石者有之矣,幸而以瓦石为璠璆者有之矣。
彼物之精觕莹然易别也,而人之所取者犹若此之患,况乎英豪跅弛之士,杂然并进,有司不知其素之能否,其所举者特一日之艺,又求其浑然无累,则进退之间,岂无幸不幸乎?
得明有司焉,则于斯亦可几夫不失人矣。
故今士之于进取也,不以得失厉于有司,盖知其得失者系夫幸不幸。
若然,可谓志于道而能自信乎。
吾友杨君唐彦,岂非斯人之徒欤!
唐彦前此尝举进士开封矣。
是岁四方之士毕集京师,其多不与常比。
朝廷选擢有司,尤艰其人。
今紫微吴公实任其柄焉,而唐彦与丹阳邵兴宗程文初中高第,以疵累不合程式,有司用制格不得留。
又惧后之弗知者以谓不尽才也,于是首署二君名揭于道曰:「试考皆第一,以声病不预奏名」。
方是时,试于公所者几数千人,仰公之鉴裁若龟鉴焉。
以谓奏籍未上,而是二人者,首被优异,虽名不在选中,而众皆以为必天下之士也。
其后兴宗应诏科、奉廷对,又言边兵得失,擢居西州幕,非所谓天下之士乎?
而唐彦再举进士,复不预名。
当时之知者往往为之伤惜,以为有司之失人。
唐彦处此独恬然无芥蒂之意,复谓人曰:「我之不逮邪?
有司岂不明邪?
不然,则吾时之未至也。
我将泛舟而东游于吴会以就閒燕,而惇励吾志操以俟吾时。
岂当戚戚于一得失哉」?
士于是益知唐彦为志于道而自信者也,吴公昔为明有司而善鉴裁者也。
而方今取士之制,拘以声病,非为能得人也,后之为有司者,不必为不失贤也。
赐新除翰林学士承旨冯熙载辞免恩命不允诏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二、《摛文堂集》卷三
林词臣,以重德夙望独承密命,盖极儒道之选。
卿经术醇深,文辞典丽,明于大体,议论有馀,俾践厥官,时乃亲擢。
抗章引避,未体眷怀。
成命已行,宜祗受之。
翰林学士冯熙载辞免恩命不允诏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二二、《摛文堂集》卷三
北门视草,朕所慎选。
以卿文术深美,文辞典雅,践扬清要,绰有华问,乃兹亲擢,俾践厥次。
抗章祈免,未体眷怀。
朕命惟行,宜即祗受。
宣召翰林学士冯熙载口宣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三三、《摛文堂集》卷九
卿术业之优,词章之美,擢自学省,延寘禁林。
方资润色之能,仍伫论思之益。
其趣成命,用副虚怀。
著作佐郎冯熙载膳部员外郎 宋 · 刘安上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五、《刘给谏集》卷二
著作东观,列职春官,可谓一时清选也。
以尔行艺著闻,敷对忠亮,俾以司膳,岂曰递迁,盖将历观尔之所能,以就尔之速业。
服我明训,其益懋哉。
尚书右司员外郎冯熙载起居郎陈邦光起居舍人 宋 · 翟汝文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八、《忠惠集》卷三、《永乐大典》卷一三四九九
朕惟尧言布于天下,文、武之政布在方册。
夫唐尧、文、武之世尚矣,岂非当世史氏得其所托然欤!
朕躬御治朝,日慎万几,凡君臣相与,吁俞议论,与夫国之大政事典礼,咸书之简策,委于尔近侍之臣。
夫言而不文则不足行远,事而不实则不足传信。
尔等富于问学,其为朕书法不隐,以诏天下后世,岂非国之良史乎!
冯熙载右司员外郎 宋 · 翟汝文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七、《忠惠集》卷三
董正六官之职,总治万几之微,澄本源以清流弊,振纲维以举众目,赞治凡要,委于都司,崇简其人,将与为治,非小试之也。
以尔学古好修,言以自文,已试而用,人则信服,必能知朕所以命尔者。
益究乃事,同寅协恭。
尚书刑部侍郎端明殿学士程公神道碑1128年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八八、《浮溪集》卷二四、《名臣言行录》续集卷三、《新安文献志》卷六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无锡市宜兴市
靖康元年冬,金人再犯京师
明年春,天子在野。
敌索金缯无艺,府库不足,以民财继之。
尚书执礼、侍郎陈知质、程振、给事安扶督民输。
一日敌帅坐城闉,猥谓四人者曰:「吾国赋羊马于民,率比屋相甲乙。
若甲输而乙否,则执而诛之,谁敢违者」?
意民穷且变生,将投隙而逞。
四人同辞而对曰:「今天子蒙尘,臣民皆愿前死,虽肝脑不计也,于金缯何有哉?
顾诚无有塞责」。
敌帅大怒,问:「官长安在」?
欲加以罪而置其馀。
程公恐尚书坐之,遽前曰:「皆官长」。
敌帅不胜忿,四人皆死之。
建炎初,上即位,哀其忠,降玺书褒叹,各进官七等。
于是程公自承议郎朝议大夫,官其子若亲属二人,下饶州给葬事,遣官护视,厚赙其家。
言者谓未足酬公,复以端明殿学士告其柩。
公讳振,字伯玉饶州乐平人
大王父承宪、大父溥、父翱,世业儒为闻家。
翱以公故,赠朝请大夫
公少有轶才,未冠,求师友四方。
京师游太学,必秀出其辈类。
一时名士如张商英、陈瓘、张廷坚、邹浩,悉见之迎门。
崇宁三年,车驾幸孔子,见诸生太学,公以高第补将仕郎,除和州州学教授,留为辟雍录
久之,迁博士
会诏近臣求人材可用者,或以公闻,召至政事堂,擢太常博士
以亲老丐外,得提举京东西路学事。
秩满,复留居东州
五年,奏立孟子冢祠,以公孙丑、万章从祀,皆见听。
京西南路提举常平,入尚书膳部员外郎
逾年,拜监察御史
时大臣崇党相轧,若水火然,一时士大夫鲜不附丽。
公孤立行一意,屹然其间,人服其正。
迁辟雍司业,兼太子舍人,改国子。
初,见太子东宫,言「古者大祭祀,登馂受爵,必以上嗣。
既礼备载,且元丰彝典具存。
昨上有事明堂,而殿下不预,非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
太子瞿然曰:「初无人及此」。
由是骤加奖重。
后每进说古今治乱,辄向纳之。
左司员外郎,兼官如故。
时方腊暴浙右,声摇京师,公从容为宰相王黼言:「宜乘此时言天下弊事,庶几稍革,当天意、顺人心」。
怏然不悦曰:「上且谓挟寇,奈何」?
公知忌其言,不答,趋出。
然太子荐公甚力,外廷莫知。
会两省官缺,上曰:「程振老成忠实,必以为给事中」。
衔前忿不能平,白公资浅,且雅长辞令,止除中书舍人
已而中书侍郎冯熙载黜知亳州熙载,甚欲公劾奏,且以丑言诋之。
公不从,大怒,风言者论公有党,谪提举武夷山冲佑观时宣和三年也。
明年,复集贤殿修撰
丁内艰,寻除徽猷阁待制中书舍人,皆力辞不拜。
无几何,太子受内禅,是为渊圣皇帝。
渊圣念公久,趣还旧班,对便朝,问劳甚渥。
俄诏自中出,除尚书吏部侍郎
公以大臣不协,议论多驳,诏令轻改,失其事机。
如金人拿兵且半年,而至今不解者,以或和或战之说未一也。
裁抑滥赏,如黑白易分,而数月之间三变其说者,以庙堂不能忘私而多与其党为地也。
今日一人言之,以为是而行;
明日一人言之,以为非而止。
或出圣断隃度而不暇畴咨,或用大臣偏辞而遂形播告,所以动未必善,处未必宜,乃辄为之反汗焉,其势不得不尔也。
乃闻敌寇河北,力请合诸路兵掎角击之,以牵其势。
且曰:「彼猖獗如此,陛下犹欲守和议,而不使之少有所惩创乎」?
渊圣虽美其言,而夺于大臣,卒不能用。
连抗章求去,优诏不从。
吏部铨综有声,滋欲试之民事,除开封尹
先是大辟情或可矜,多取旨原贷,祖宗行之岁久,好生洽于民心。
崇宁以来,议者谓辇毂先弹压,凡情不当法,率巧请杀之。
公奏宜一准祖宗故事,遇得旨即著为令,令不载者,许援其比而行。
自此天府之囚,全活者不可胜计。
已而诏捕亡卒,获数千人,公请充入步军司而除其罪。
步军司请论如法,法当尽诛。
公以多事时,一日而杀千人,民必大骇,且未决,当系有司,宁无反侧之患?
渊圣大以为然,卒如公请。
尚书刑部侍郎
久之,敌邀天子幸其营,公亟白宰相何㮚,思所以折敌之语,告于上而却之。
忽宣言翌日车驾出城,群臣失色。
已而敌求金不已,朝廷莫知所为。
公冒死直前,卒与祸会,寔靖康二年二月二十五日也,得年五十有七。
初,公为中书舍人王黼以客沈积中河朔,欲觇敌图燕。
公语积中,当思异时覆族之祸。
积中佩公戒,至所部首以书谢公,盛言其不可之状。
公具以积中语告诸朝。
洎公左迁,童贯、蔡攸卒兴是役,致变起肘腋,而公罹其凶。
故闻公之丧,士无贤愚,皆为之出涕。
公天资乐易,与人谈笑,极酝藉风流,至论事则挺然不可回夺。
宣和中,上皇崇道家之说。
公至东宫,渊圣问焉,公对甚悉。
其略曰:「周公作《鸱鸮》之诗,孔子以为知道,其言不过『迨天之未阴雨』、『绸缪牖户』而已。
老子著《道经》,亦曰『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盖老氏与孔子合者如此。
今不固根本于无事之时,而徒事目前土木之工,非二圣人之意也」。
他日渊圣为太上皇道之,太上皇颇欲去健羡,疏左右近习之臣。
杨戬方兴龙德太乙之役,惧不得肆,因谗家令杨冯将辅太子幸非常。
上皇震怒,执杨诛之,而渊圣之言亦废。
靖康中,公尹天府,言利者颇欲离间两宫,公心独鄙之,每调娱父子之间,甚有恩意。
如诏鞫龙德宫近侍梁忻之类,特宽其文,由是纤介之疑不行,闻者无不叹服。
公居乡,专趋人之急,以急抵公者,未尝辞。
族有五丧,积年不能举,命其子迈一日办之。
盖公之于书,无所不观,亦无所不学,属文敏赡,下笔不能自休。
书记翩翩,千里如对面语。
见之者把玩无斁,争藏弆为荣。
著《义语》及诗文七十馀卷,藏于家。
妻董氏,封硕人
子迈承务郎,传公学。
次未名,生公卒之某月。
迈以建炎二年十月辛酉,葬公乐平县嶂岭原太夫人茔之左,从公卜也。
呜呼!
士方平时,剧谈抵掌,以祸福死生自任,而谓人不能此直易耳。
及一旦临利害仅如秋毫,鲜不丧厥心而移其所守。
若夫规以身免而推祸于人者,比肩接迹也。
闻公之风者,亦可以少愧哉!
藻少以同郡登公之门,知公之详,宜莫如藻。
迈以国子司业程瑀之状来请,谨叙公之平昔而系之以铭。
铭曰:
祝融之苗裔兮,公鼻祖曰伯休
汉唐而南徙兮,家洎川之上游。
天既予公以修能兮,又重之以姱节。
冠切云而事君兮,景忠精之前哲。
氛祲忽其蔽日兮,神龙荡而失渊。
众惮殃而逭祸兮,公踽踽而直前
左欃枪而右窫窳兮,公胡独罹此患!
苟杀身而成仁兮,齐死生于夜旦。
纷众美曾不概见兮,独令名其庶几。
荡阴之节死兮,吾将从昔贤之所归。